第 140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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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40 章
宮城像一個逡黑的鐵盒, 鎖住了所有動蕩。鐵盒之外的人渾渾噩噩，便是隱約有感，也無法窺見真實一角。
京城在青州之亂後, 時隔三十年首次實行宵禁。入夜，城中四下蕭索, 唯有官府的隊伍在街道上行走巡邏, 抓捕可疑之人，但偌大的京城, 總有些角落永遠埋藏在黑暗中。
直到見到安平王，任煙煙做夢也想不到在城西一間不起眼的香料鋪子底下，會有一條聯通到安平王府的密道。
傍晚，任煙煙隨著收市的動靜混進城中, 到這間香料鋪子來這找長公主所說的“胡老板”。這間鋪子的主人便推開香料櫃後的密門，將她帶入密室，讓她在這裏等到了這夜深人靜的時辰。
密室無窗，只能靠蠟燭燃燒的長短勉強估算時間。
和任煙煙接頭的胡老板幾個時辰始終一言不發，不知過去多久，房間裏響起幾聲叮叮當當的聲響, 任煙煙嚇了一跳，正欲細問，就見胡老板走到房間一角，在一面墻按下了幾塊灰磚。
床榻邊的博古架隨著胡老板的動作猛地轉個方向，露出了後面的甬道。任煙煙驚疑不定地看著這些變化，胡老板回過身向任煙煙道：“還請郡主在此稍候。”
直到此刻，任煙煙仍是不知長公主叫她來此有何用意, 胡老板吹亮火折走進密道，身影隱沒在深處。任煙煙惴惴等在原地, 約莫一炷香後，胡老板終於拎著盞燈去而覆返。
胡老板道：“郡主請吧，老王爺已在盡頭等郡主了。”
胡老板將琉璃燈遞給任煙煙，任煙煙遲疑接過，猶覺不可思議。
“你說老王爺在密道另一t頭等我？”她懷疑地向胡老板確認。
胡老板沒有任何表情地點了點頭。
“正是。”
從走進香料鋪到現在，任煙煙沒有和胡老板有過任何交談，任煙煙知道自己應該相信長公主，可對著那一條黑暗狹窄的小路，她仍止不住地心裏敲起了鼓。
王府底下有和外界聯通的甬道嗎怎麽從來沒聽老王爺提過？
胡老板無聲地用眼神催促任煙煙，任煙煙猶疑一瞬，還是迅速整理好心情，提步邁進了密道。
不過走出兩步，身後便驀地傳來了石門旋轉的聲音，任煙煙心驚一跳，回過頭看到進來的路已被封住，更覺頭皮發麻。
可是，開弓沒有回頭箭。
密道兩側是粗糙的石壁，通道蜿蜒向前，沒有分岔，任煙煙在黑暗裏拎著燈摸著石壁往前走了好久，方看到前方亮著一點光亮。
任煙煙屏住呼吸快步往光亮處走去，到約莫剩五十步的距離，她看到一人拎著盞燈等在路口，她瞇起眼睛，等再看到那人十分熟稔的身形，腳步不由急促。
“阿越！”
任煙煙小跑著奔向上官越，相見之時，她不敢聲張，只能極力壓抑住激動抱住了他。
“阿越，真的是你！舅舅好嗎？舅母好嗎？我……”
任煙煙疊聲向上官越詢問王府的近況，不自覺紅了眼眶，上官越察覺到任煙煙聲音哽咽，寬慰摟住了她的肩膀。
“別哭，煙煙，別哭，別哭。我們都好。快進去，爺爺在裏面等你。”
經年未見，上官越也是百感交集，上官越帶著任煙煙走進裏間，任煙煙看到坐在輪椅上衰朽得不成模樣的安平王，心臟立即像遭受了一記重錘。
“外公！”
安平王衰邁枯朽得簡直像換了一個人，任煙煙走到安平王近前，跪下握住他顫抖枯瘦的手，眼淚控制不住地簌簌落下。
任煙煙記憶裏的安平王老當益壯，不怒自威，絕不是眼前這油盡燈枯的樣子。任煙煙泣不成聲，安平王沈重渾濁地嘆息一聲，緩慢地擡起手摩挲任煙煙頭頂，只是啞聲道：“煙煙，辛苦你了。”
安平王的聲音虛弱無力，更顯老態。
在南漳還可以與京城通信的時候，任煙煙從安平王的筆跡裏感覺到了他體力有所衰退，可見他文辭條理分明，一如往昔，便一直沒有多想。
可她早該想到，大齊這段時間內憂外患，安平王先被齊帝強留宮中，再被禁軍軟禁監視，打擊會有多沈重。
任煙煙心下愧疚，更是傷心。上官越將任煙煙扶起，溫聲勸慰道：“煙煙，莫哭，現在不是哭的時候。”
任煙煙強忍眼淚點點頭，上官越回過身，拿起桌上的一只紫檀木匣遞給可任煙煙。
任煙煙接過，拉開木匣見裏面放著的是一卷裹著黃緞龍繡的文書，動作一下頓住了。
皇家文牘，她不敢妄動。
“這是什麽？”
任煙煙向上官越詢問，不等上官越說話，聽老王爺便顫顫巍巍道：“這是先帝的密詔。”
先帝竟然留有密詔？！
任煙煙大吃一驚，回頭看向安平王，安平王視線落在那顏色略顯陳舊的黃緞上，眼神蒼老明滅。
“青州之亂，始於宗室勢大。當初先帝倚靠武家鎮壓下趙王叛亂時，便料到會有今日。詔中留有先帝遺命，無論何時何地，有我親筆準許，持詔即可行監國之權……”
一陣咳嗽忽然打斷了安平王的講述，安平王蒼白的臉一下喘得通紅，任煙煙趕忙為安平王輕輕拍背，安平王胸膛激烈地起伏，過了許久終於平息。
安平王虛弱地向上官越遞去一個眼神，上官越會意安平王已然精力不濟，便接過他剛剛沒說完的話道：“煙煙，李承燁和賀貴妃已經完全控制住了陛下。而且已有宗室倒戈，投靠賀家。”
“景初前些時日連發幾封急信，說想要宗室給予任家更多支持。”上官越看一眼檀木匣，鄭重道：“有此詔書，任家當不會再遲疑。”
上官越話到此處，任煙煙便已明白了她接下來要做什麽。
“來得及嗎？”
責任重大，她不敢輕易許諾。她擔憂詢問，上官越卻是篤定。
“新林君趕到京城，最快也虛一月。只要任家能在一月內趕到京城，一切便都還有轉機。”
的確，現在賀千盛父子雖然無心戀戰，以拱衛京師為名掉頭北上，但一路被武元魁追擊，大大拖慢了行軍的速度。
可如若………李承燁按捺不住呢？
任煙煙緊張問道：“可會不會，陛下撐不到一月之久呢？”
“不會的。”上官越斬釘截鐵地搖了搖頭。
“賀家想要名正言順，鋪平後路，必須要在陛下病榻前表明忠心。所以你放心，在賀家父子回京之前，他們無論如何都會留住陛下一口氣。”
真的嗎？北境一動作，李承燁真的等得住嗎？
任煙煙半信半疑地皺起眉頭，上官越無奈一嘆，道: “煙煙，你以為投靠賀家的宗室打的是什麽主意？！賀家若真想當個像武元魁一般的逆臣賊子，也不會對我們和長公主還這麽客氣了。”
任煙煙懂了。
賀千盛與武元魁不同，武元魁以那般蹩腳的理由舉事，已經不在乎自己會在史官筆下背上千古罵名，但賀千盛還不願做亂臣賊子，還想給自己留一絲臉面。
而賀千盛要想理直氣壯地從齊帝手裏接過江山，沒有比在齊帝病榻前獲得齊帝親許，在宗室的見證下更能服眾的了。
在宗室方面，如果能得到高貴如長公主或者安平王的首肯，那當然再好不過。可如果得不到，二流貨色也不是不能勉強一用。
賀貴妃已將尚在繈褓之中的十五皇子抱回自己宮中，想來賀千盛應是想用先監國幼帝，再逼皇帝禪讓的法子奪走皇位——一如上官家當年做的那般。
既然如此，任煙煙自是義不容辭，
“那我便……”
“煙煙！”
任煙煙正欲應承，不想上官越忽然打斷了她的話。任煙煙不明所以地望向上官越，上官越沈默一晌，卻是歉然道：“煙煙，要不是你突然回來，明天我就該逃出京城，去送這封詔書了。”
上官越的神氣不同尋常，任煙煙心裏忽生了種異樣的感覺，她轉頭望向老王爺，老王爺盯著上官越不說話，許久，竟是紅了眼眶。
上官越低聲道：“煙煙，萬幸你回來了。不然我……”
上官越眸光轉黯，咽下未盡之語，任煙煙楞楞看著上官越，忽而醒悟了為什麽上官越態度這樣奇怪，為什麽老王爺收到崔硯池的信許多天，卻遲遲不讓上官越這個最信得過的人跑這一趟。
定是賀家以宜都王和宜都王妃做人質，逼迫得安平王動彈不得。
原來國破家亡的感覺就是這樣嗎？
如她不回來，上官越這一去，她豈不是要悔恨終生？
悲憤瞬間排山倒海般向任煙煙襲來，任煙煙呼吸一窒，一面像被人猛攥心臟，痛楚到呼吸都發澀，一面又無比慶幸自己下定決心，及時趕了回來。
“你放心，我既然回來了，就定會盡我所能，傾我所有。”
任煙煙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，上官越勉強一笑，可笑容也是難掩苦澀。
氣氛淒涼，安平王強打起精神，道：“話雖如此，煙煙，這詔書我並非要你親自送去北境。你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。”
竟然還有比送詔書更重要的事？
任煙煙和上官越同時一凜，看表情，上官越和任煙煙一樣出乎意料。
“什麽事？”任煙煙肅然望向安平王。
前日，後宮嘩變，杜昭容被毒殺，潞王被皇後的人救下，藏於後宮。
現在禁軍在宮中四處搜尋潞王的下落，韋皇後的人自身難保，做不到時時照看潞王。潞王年幼，大病初愈又受此驚慌，身旁必須要有人照料。
必要之時，還需帶他逃出皇宮，逃往北境。
潞王身份敏感，不容有失，老王爺想讓任煙煙進宮照料潞王，上官越不等任煙煙表態便搶先道：“爺爺，宮中尚有幾位皇後與長公主的線人，潞王殿下現在安全，不如就讓煙煙將詔書送去北境。”
宮中兇險，上官越其實想的是要有個萬一，將任煙煙送去北境，至少任家和崔硯池可以保全下她。
除十五皇子外，其餘所有皇子都被韋皇後接到了中宮，中宮處境危險，韋諸與中宮仁明殿的將士守衛著韋皇後宮室，已經幾天幾夜。
這樣嚴峻的形勢下，韋後和長公主的人保得住潞王嗎？
即使保下了，他們真能保護好潞王，真能做出最理智的t選擇嗎？
任煙煙搖搖頭，平靜地向上官越說道：“阿越，你不必說了，我要入宮。”
“外公，這詔書我也會交與絕對信賴之人，要他趕在大雪封山前送到二哥手上。”
十日後，北境便會大雪封山。
封山之後再想趕到袞州，便得多花五六天的功夫繞過大渾山。
想給崔硯池爭取到說服任家的時間，想為定遠軍留足行軍的時間，想搶在賀家之前趕到京城，這封詔書必須得在十日內交到任遜手裏。
既然自己十天內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趕到北境，那將詔書送出，再入宮照料潞王，是一個最周全，也是利益最大化的決定。
“煙煙，崔硯池在北境，你去北境就可以見到他。”
任煙煙一旦入宮，吉兇禍福全不可控，上官越不願任煙煙冒這麽大的險。他循循善誘，希望任煙煙可以放棄入宮的念頭。
“他一定會很高興見到你的。”
是嗎？
她去北境，他應會高興她的到來，可那真是能讓他們倆接受的結局嗎？
顯然不是。
當所有人都被卷入漩渦的時候，只剩下一個人沒有意義，只剩下愛情也是沒有意義的。
亦餘心之所善兮，雖九死其猶未悔。
一片苦澀裏，崔硯池臨走前充滿愧意的回答浮現在任煙煙腦海，任煙煙忽然懂了他的愧疚和他的堅持。
“他想見我，便到這裏來見我。”
她釋懷一笑，聲音輕柔。
“我會在這裏等他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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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到見到安平王，任煙煙做夢也想不到在城西一間不起眼的香料鋪子底下，會有一條聯通到安平王府的密道。
傍晚，任煙煙隨著收市的動靜混進城中, 到這間香料鋪子來這找長公主所說的“胡老板”。這間鋪子的主人便推開香料櫃後的密門，將她帶入密室，讓她在這裏等到了這夜深人靜的時辰。
密室無窗，只能靠蠟燭燃燒的長短勉強估算時間。
和任煙煙接頭的胡老板幾個時辰始終一言不發，不知過去多久，房間裏響起幾聲叮叮當當的聲響, 任煙煙嚇了一跳，正欲細問，就見胡老板走到房間一角，在一面墻按下了幾塊灰磚。
床榻邊的博古架隨著胡老板的動作猛地轉個方向，露出了後面的甬道。任煙煙驚疑不定地看著這些變化，胡老板回過身向任煙煙道：“還請郡主在此稍候。”
直到此刻，任煙煙仍是不知長公主叫她來此有何用意, 胡老板吹亮火折走進密道，身影隱沒在深處。任煙煙惴惴等在原地, 約莫一炷香後，胡老板終於拎著盞燈去而覆返。
胡老板道：“郡主請吧，老王爺已在盡頭等郡主了。”
胡老板將琉璃燈遞給任煙煙，任煙煙遲疑接過，猶覺不可思議。
“你說老王爺在密道另一t頭等我？”她懷疑地向胡老板確認。
胡老板沒有任何表情地點了點頭。
“正是。”
從走進香料鋪到現在，任煙煙沒有和胡老板有過任何交談，任煙煙知道自己應該相信長公主，可對著那一條黑暗狹窄的小路，她仍止不住地心裏敲起了鼓。
王府底下有和外界聯通的甬道嗎怎麽從來沒聽老王爺提過？
胡老板無聲地用眼神催促任煙煙，任煙煙猶疑一瞬，還是迅速整理好心情，提步邁進了密道。
不過走出兩步，身後便驀地傳來了石門旋轉的聲音，任煙煙心驚一跳，回過頭看到進來的路已被封住，更覺頭皮發麻。
可是，開弓沒有回頭箭。
密道兩側是粗糙的石壁，通道蜿蜒向前，沒有分岔，任煙煙在黑暗裏拎著燈摸著石壁往前走了好久，方看到前方亮著一點光亮。
任煙煙屏住呼吸快步往光亮處走去，到約莫剩五十步的距離，她看到一人拎著盞燈等在路口，她瞇起眼睛，等再看到那人十分熟稔的身形，腳步不由急促。
“阿越！”
任煙煙小跑著奔向上官越，相見之時，她不敢聲張，只能極力壓抑住激動抱住了他。
“阿越，真的是你！舅舅好嗎？舅母好嗎？我……”
任煙煙疊聲向上官越詢問王府的近況，不自覺紅了眼眶，上官越察覺到任煙煙聲音哽咽，寬慰摟住了她的肩膀。
“別哭，煙煙，別哭，別哭。我們都好。快進去，爺爺在裏面等你。”
經年未見，上官越也是百感交集，上官越帶著任煙煙走進裏間，任煙煙看到坐在輪椅上衰朽得不成模樣的安平王，心臟立即像遭受了一記重錘。
“外公！”
安平王衰邁枯朽得簡直像換了一個人，任煙煙走到安平王近前，跪下握住他顫抖枯瘦的手，眼淚控制不住地簌簌落下。
任煙煙記憶裏的安平王老當益壯，不怒自威，絕不是眼前這油盡燈枯的樣子。任煙煙泣不成聲，安平王沈重渾濁地嘆息一聲，緩慢地擡起手摩挲任煙煙頭頂，只是啞聲道：“煙煙，辛苦你了。”
安平王的聲音虛弱無力，更顯老態。
在南漳還可以與京城通信的時候，任煙煙從安平王的筆跡裏感覺到了他體力有所衰退，可見他文辭條理分明，一如往昔，便一直沒有多想。
可她早該想到，大齊這段時間內憂外患，安平王先被齊帝強留宮中，再被禁軍軟禁監視，打擊會有多沈重。
任煙煙心下愧疚，更是傷心。上官越將任煙煙扶起，溫聲勸慰道：“煙煙，莫哭，現在不是哭的時候。”
任煙煙強忍眼淚點點頭，上官越回過身，拿起桌上的一只紫檀木匣遞給可任煙煙。
任煙煙接過，拉開木匣見裏面放著的是一卷裹著黃緞龍繡的文書，動作一下頓住了。
皇家文牘，她不敢妄動。
“這是什麽？”
任煙煙向上官越詢問，不等上官越說話，聽老王爺便顫顫巍巍道：“這是先帝的密詔。”
先帝竟然留有密詔？！
任煙煙大吃一驚，回頭看向安平王，安平王視線落在那顏色略顯陳舊的黃緞上，眼神蒼老明滅。
“青州之亂，始於宗室勢大。當初先帝倚靠武家鎮壓下趙王叛亂時，便料到會有今日。詔中留有先帝遺命，無論何時何地，有我親筆準許，持詔即可行監國之權……”
一陣咳嗽忽然打斷了安平王的講述，安平王蒼白的臉一下喘得通紅，任煙煙趕忙為安平王輕輕拍背，安平王胸膛激烈地起伏，過了許久終於平息。
安平王虛弱地向上官越遞去一個眼神，上官越會意安平王已然精力不濟，便接過他剛剛沒說完的話道：“煙煙，李承燁和賀貴妃已經完全控制住了陛下。而且已有宗室倒戈，投靠賀家。”
“景初前些時日連發幾封急信，說想要宗室給予任家更多支持。”上官越看一眼檀木匣，鄭重道：“有此詔書，任家當不會再遲疑。”
上官越話到此處，任煙煙便已明白了她接下來要做什麽。
“來得及嗎？”
責任重大，她不敢輕易許諾。她擔憂詢問，上官越卻是篤定。
“新林君趕到京城，最快也虛一月。只要任家能在一月內趕到京城，一切便都還有轉機。”
的確，現在賀千盛父子雖然無心戀戰，以拱衛京師為名掉頭北上，但一路被武元魁追擊，大大拖慢了行軍的速度。
可如若………李承燁按捺不住呢？
任煙煙緊張問道：“可會不會，陛下撐不到一月之久呢？”
“不會的。”上官越斬釘截鐵地搖了搖頭。
“賀家想要名正言順，鋪平後路，必須要在陛下病榻前表明忠心。所以你放心，在賀家父子回京之前，他們無論如何都會留住陛下一口氣。”
真的嗎？北境一動作，李承燁真的等得住嗎？
任煙煙半信半疑地皺起眉頭，上官越無奈一嘆，道: “煙煙，你以為投靠賀家的宗室打的是什麽主意？！賀家若真想當個像武元魁一般的逆臣賊子，也不會對我們和長公主還這麽客氣了。”
任煙煙懂了。
賀千盛與武元魁不同，武元魁以那般蹩腳的理由舉事，已經不在乎自己會在史官筆下背上千古罵名，但賀千盛還不願做亂臣賊子，還想給自己留一絲臉面。
而賀千盛要想理直氣壯地從齊帝手裏接過江山，沒有比在齊帝病榻前獲得齊帝親許，在宗室的見證下更能服眾的了。
在宗室方面，如果能得到高貴如長公主或者安平王的首肯，那當然再好不過。可如果得不到，二流貨色也不是不能勉強一用。
賀貴妃已將尚在繈褓之中的十五皇子抱回自己宮中，想來賀千盛應是想用先監國幼帝，再逼皇帝禪讓的法子奪走皇位——一如上官家當年做的那般。
既然如此，任煙煙自是義不容辭，
“那我便……”
“煙煙！”
任煙煙正欲應承，不想上官越忽然打斷了她的話。任煙煙不明所以地望向上官越，上官越沈默一晌，卻是歉然道：“煙煙，要不是你突然回來，明天我就該逃出京城，去送這封詔書了。”
上官越的神氣不同尋常，任煙煙心裏忽生了種異樣的感覺，她轉頭望向老王爺，老王爺盯著上官越不說話，許久，竟是紅了眼眶。
上官越低聲道：“煙煙，萬幸你回來了。不然我……”
上官越眸光轉黯，咽下未盡之語，任煙煙楞楞看著上官越，忽而醒悟了為什麽上官越態度這樣奇怪，為什麽老王爺收到崔硯池的信許多天，卻遲遲不讓上官越這個最信得過的人跑這一趟。
定是賀家以宜都王和宜都王妃做人質，逼迫得安平王動彈不得。
原來國破家亡的感覺就是這樣嗎？
如她不回來，上官越這一去，她豈不是要悔恨終生？
悲憤瞬間排山倒海般向任煙煙襲來，任煙煙呼吸一窒，一面像被人猛攥心臟，痛楚到呼吸都發澀，一面又無比慶幸自己下定決心，及時趕了回來。
“你放心，我既然回來了，就定會盡我所能，傾我所有。”
任煙煙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，上官越勉強一笑，可笑容也是難掩苦澀。
氣氛淒涼，安平王強打起精神，道：“話雖如此，煙煙，這詔書我並非要你親自送去北境。你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。”
竟然還有比送詔書更重要的事？
任煙煙和上官越同時一凜，看表情，上官越和任煙煙一樣出乎意料。
“什麽事？”任煙煙肅然望向安平王。
前日，後宮嘩變，杜昭容被毒殺，潞王被皇後的人救下，藏於後宮。
現在禁軍在宮中四處搜尋潞王的下落，韋皇後的人自身難保，做不到時時照看潞王。潞王年幼，大病初愈又受此驚慌，身旁必須要有人照料。
必要之時，還需帶他逃出皇宮，逃往北境。
潞王身份敏感，不容有失，老王爺想讓任煙煙進宮照料潞王，上官越不等任煙煙表態便搶先道：“爺爺，宮中尚有幾位皇後與長公主的線人，潞王殿下現在安全，不如就讓煙煙將詔書送去北境。”
宮中兇險，上官越其實想的是要有個萬一，將任煙煙送去北境，至少任家和崔硯池可以保全下她。
除十五皇子外，其餘所有皇子都被韋皇後接到了中宮，中宮處境危險，韋諸與中宮仁明殿的將士守衛著韋皇後宮室，已經幾天幾夜。
這樣嚴峻的形勢下，韋後和長公主的人保得住潞王嗎？
即使保下了，他們真能保護好潞王，真能做出最理智的t選擇嗎？
任煙煙搖搖頭，平靜地向上官越說道：“阿越，你不必說了，我要入宮。”
“外公，這詔書我也會交與絕對信賴之人，要他趕在大雪封山前送到二哥手上。”
十日後，北境便會大雪封山。
封山之後再想趕到袞州，便得多花五六天的功夫繞過大渾山。
想給崔硯池爭取到說服任家的時間，想為定遠軍留足行軍的時間，想搶在賀家之前趕到京城，這封詔書必須得在十日內交到任遜手裏。
既然自己十天內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趕到北境，那將詔書送出，再入宮照料潞王，是一個最周全，也是利益最大化的決定。
“煙煙，崔硯池在北境，你去北境就可以見到他。”
任煙煙一旦入宮，吉兇禍福全不可控，上官越不願任煙煙冒這麽大的險。他循循善誘，希望任煙煙可以放棄入宮的念頭。
“他一定會很高興見到你的。”
是嗎？
她去北境，他應會高興她的到來，可那真是能讓他們倆接受的結局嗎？
顯然不是。
當所有人都被卷入漩渦的時候，只剩下一個人沒有意義，只剩下愛情也是沒有意義的。
亦餘心之所善兮，雖九死其猶未悔。
一片苦澀裏，崔硯池臨走前充滿愧意的回答浮現在任煙煙腦海，任煙煙忽然懂了他的愧疚和他的堅持。
“他想見我，便到這裏來見我。”
她釋懷一笑，聲音輕柔。
“我會在這裏等他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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